列U蒙

See you.

终曲

※孙休X朱舒澳

※朱后的名字野载有称“佩兰”,觉得有点奇怪,便自己拟了一个

※吴末真是一堆孽债


她准备回京的时候,看见孙休落泪了。

阴翳的天空将压抑铺盖下来,像是儿时玩闹弄翻了父亲书案上的砚台,手指被沾染上冰凉且气味浓郁的墨汁,一时无措。

母亲见了,还会一边笑她,一边仔细用手帕为她擦拭,一点都不顾墨汁肆意横行的书案。

“不要紧,你阿父不会在意这些。”母亲轻柔神色就像晕染开来的墨花,层层描摹在她的记忆深处。

前日,她的母亲最终也失足在她记忆的漩涡里了。那场利欲熏陶的清洗终于降临到她身上了。本来,她母亲一力承担的,母亲也尽力去承担。

原来,这回轮到她了呀。

“你哭什么?”她回过神,用指间触碰孙休脸上的泪痕。

父亲命逝流徙之途的时候,她没有哭,也没有去见孙休。一个人在内室里彷徨了很久,直到孙休前来寻她。

那次,罕见的冷战在他们彼此之间蔓延。孙休不知从何说起,而她比孙休更不知从何说起。

直到他哄她,该吃点东西了。

她茫然:“我阿母呢?”

我阿母何在?

孙休惊惧,瞬间放开怀抱。

那次失态,孙休恢复得很快,她过后假装没有意识。两人默默为朱据发丧。之后,她母亲来信,告诫他们别往来书信了,断音讯罢。

从收到那封来自母亲的绝笔开始,她的哀伤与痛苦才绵延不断充斥整个身体,好似有人拽住她使劲往她身体洒雪水那般,忽冷忽热。

整个人浑浑噩噩在一天又一天之中。孙休来过,又走了,或许他避讳一直没有来。

她已经记不清。

终于,关于她母亲的不幸有了确切的消息时,她反倒清醒过来,穿越了一层又层的梦魇,准备伸手去掀开帘子,让日光倾照进来温暖。

就在这时,孙休扶着她,探了探她手的温度,说道:“不如你回都一趟,可好?”

有一会,她笑了,抽回手:“他们不会让我祭奠阿母。”而下一刻,她蓦然意识到,孙休的言外之意、未竟之语。

竟然是这样么?让她回都,向站在权力的致胜点的那人表态?孙子烈,你太残忍了,或者说,孙家是不是一贯都那么拎得清谁和谁?母亲都死了,还要难为她唯一的孩子吗?她这一趟回去还有命回来吗?

“这会是什么时候?”她问。

“过了清明,快入夏了。”孙休轻答。

她忍住不去看自己丈夫此刻的故作镇定,入夏了,可以穿些轻薄的衣服去游玩了,却忍不住为自己这段失败的感情揪心。思来想去,琅琊王妃还不如公主之女的身份来得妥帖。阴谋阳谋碰撞之下,能保住她自己本身,只有她身上的父系与母系羁绊的血缘,甚至还不如她的母系血缘。

太讽刺了,当年大皇帝给她挑这位夫君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这一日?

“我总以为,你姨母会顾念你。她没有孩子,我只有你一个孩子……”那日母亲的绝笔说及往事,“她想必不会为难你。”

然而她的姨母连命都赌输了,谁会来为难她呢?或者说,她只能凭她自己了不是?

孙休的泪沾到她的手了,她心嫌,缩回手,对她的丈夫道:“回去等我。”

她让孙休回去等她。是的,她还会再回来。她有把握回来,当年姨母没有做到的,她母亲没有做到的,她势必达成。

左右不过是一条命。当年,她母亲这样说道。

如今,她想起来觉得母亲错了,命是很珍贵的东西,不能如此随意。

孙峻只见了她一面,装得诧异道:“他让你过来?”

“不,我自己要来的。”

孙峻那双盯久了权谋的眼睛看向她,带着点点亲人的审视:“要是他送你来的,可真是坏了一手好牌。”

“他一点都不配。”

孙峻的神色一冷,宛如阴影极速覆盖了房里的暖意,她看到空中的飞尘渐渐落地,许久才闻那句:“你很有你姨母的风范。”

老套的故事,她想。母亲可不愿听到这席话。

“回去罢。”他像一位长辈,叙了家常,在她母亲尸骨被弃乱岗的时候,害她母亲的人竟然会与她聊起了家常。

回不去了,她想。轻轻一推就开的壁垒,她终其一生都不愿去用力砸破。

阴差阳错,世间总是这样玩弄那些一意孤行的人,也不仁慈放过甘愿平凡的弱者。

孙休始终无法从她口中得到那次的答案。她平安归来,孙休惊喜相拥了她很久,以至于腾出时间来陪她散心。

到底她记得她是谁的女儿,心气让她拒绝了他的重温。而后几年,她再也没有见琅琊王一面。

就算他当了皇帝又如何,她情愿把时间浪费在无数书籍也不愿瞧旧人一眼。

早就不可同日。

永年五年,孙休终于招架不住群臣的请求,将她立为皇后。

他在诏封的前一夜,敲开她的房门。

“我们必须谈谈。”

清俊的皇帝站在她面前,像平常来客一样,自己倒茶自己喝,一边打量着房内摆设。

她在帘子后面坐着,等待孙休的话头。

“太久没见你了……”

她知道孙休在看她,幸好有帘子遮挡,否则她不会如此矛盾,捋了一下发丝,她欲开口。

“明天过来,我们还是一样。”

总之,有什么不一样对比了,才知道什么是一样。

她出声:“你是在请我吗?是,我便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很好。她看着孙休略带愁容的眉宇,感慨时间来去。他们终于达成了一点夫妻间的共识。

“你还有那么多女人。”她事已至此,也不在避讳什么,“又为何绕不开我?”

又为何绕不开二宫之争下匍匐偷生的余孽?她也藏了很多问题,在时间之中她与他都欲寻求彼此心中的答案。

“那次,你从建业回来,就已经决定了。”

“是吗?”

“这样省事多了。”

还是她尊贵的身份,还是残留血色荣华的门楣,还是那样的孙氏皇脉。

她掀开遮挡在他们其中的帘子,孙休的目光就这样落在她脸上,带着创伤后的奈何与垂怜汇在她眼里。

“你老了很多。”她说出口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,孙休不介意她如此。

拜贺时候,她清楚看见孙休眼底的释然,见她的目光,孙休迟疑了一会,将她的手握住。


“抱歉。”

她听见他的话,此刻病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。他说不出更多的词语,太痛了,他挣扎在昏迷与清醒之间,那份面对命运重担的部分软弱又重回他身上。

“舒澳,太痛了。”

她牵着他的手,安抚着。才两年时间,他就变成如此不堪折磨的公子,或者说,上天的眷顾一向都那么有限至极,多拿了什么,都要以其他方式补偿贪得的馈赠。

他贪心了吗?他不得不贪心。

当年她回都的时候,惶惶面对来日,他在她离去之后,亦是同样度日。这么多年,他不来打扰她,她也不去窥探他,两相周全。说不清是哪位更体贴哪位。总之,他们都补偿不了彼此这些年岁。

失怙失恃,兄弟相残,他比她经历得更深刻,却依旧保留得那么柔软的心。她在羸弱之人面前听得清他的心跳,仿若她距离他近得伸手便触到那份柔软。

她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:“子烈,子烈?”

“你来了呀?”迷糊的人睁眼,气息奄奄,吞出一句。

“孩子们呢?”

“在殿外,让他们进来?”

孙休略微摇头,断续道:“明天再让他们过来。”

“那你好好休息。”她探着他的额,注视这位年轻公子。

他闭眼又睁开,手覆了上去:“舒澳……”

她没等来他后边的话。

后来的一切,她终是妥协了。

孙皓私底见她一面,在宫殿旁边的小房子里。那个年轻人如此迫不及待,双目神采向她许诺。

她让步了。毕竟,她想让母亲入陵为安。

而她明白,这样的条件确然够分量。孙皓真是太懂她想要的东西了。这个年轻人真危险,她得想办法送她自己一程。她不会允许命运为她再多添一笔悲悯,她如今真的不需要。

她想了想,说——

“等等,我想葬到母亲旁边。不要与他合葬。我不要合葬。”

孙皓用他危险的笑容应承了。

很快,这座宫殿迎来了它的新主人。比以往更恢宏,更震慑人心,更像一个架子那般彰显其无能为力。

如她面前的这杯致命毒酒。一样无能为力。

“子烈有四个孩子。”

“都不是你生的。”年轻人一贯轻薄无礼,闪烁着他的深不见底。

“留下最年幼的孩子。”她交托着与孙休有关的最后的一点事情。

“放心,留下一半,足够了吗?”

足够了,不管是面对她的母亲,还是姨母,她都能迎接她们诘问与责难。免不了的轮回与权力倾轧,她觉得自己做得够好。

而有的人,于此告别。

她终于捧起了那杯十一年前命运就该逼迫她喝的酒,轻蔑一笑。


建兴中,孙峻专政,公族皆患之。五凤中,孙仪谋杀峻,事觉被诛。全主因言朱主与仪同谋,峻枉杀朱主。休惧,遣夫人还建业,执手泣别。既至,峻遣还休。

孙綝益忌亮,遂废亮立休。永安五年,立夫人为皇后。休卒,群臣尊夫人为皇太后。

朱曰:“我寡妇人,安知社稷之虑,苟吴国无损,宗庙有赖可矣。”

孙晧即位月余,贬为景皇后,称安定宫。甘露元年七月,见逼薨,合葬定陵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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