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U蒙

See you.

观星少女记

陆郁生翻出来一堆旧信,发现都是来自北方的曹休这个人写的。曹休是谁?跟父亲是什么关系?她好奇便模仿了陆绩的笔迹回信过去。

刚好,曹休不在洛阳,收到信的曹肇预算了一下他父亲出征的日子,恐怕半年之后才回来。为了不让来信者久等,他擅自拆开,学着他父亲的笔迹回了信。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,聊聊诗文景色,他曹长思自认为拿得来,不会给曹休丟面子的。

两人就这样通信了几回合,披露家里各种的八卦,越聊越上瘾。什么吴王宫密辛啦,什么魏洛宫八卦啦,陆姓女子和曹姓男子凭着各自对主公阵营的亲戚关系熟稔,纷纷开扒。

有一天,曹肇给江对面回着信,突然间曹叡来了,他吓得忘了把信藏起来。曹叡拿起来认真揣摩了一下,指导曹肇说这样写没有什么美感,得这样这样来。曹肇一愣一愣,赶紧把笔递给他的好哥们,曹叡摇摇头:“我口述,你接着写。”

曹肇用帕子在手心拭了一下,颤巍巍提笔按照曹叡的意思写下去,正好写到他们叔伯之间不得不说的情谊,他的手一抖,曹叡定住他,一脸平静:“别抖。”

写好了,曹叡让他别急着封上,把纸移到香炉熏一熏。曹肇奇道,你知道对方是男还是女?

女的。曹叡肯定道,看用词遣句的风格,虽然佯装是男的,但感觉是女的。我看了这么多年我父亲的书信,不会错的。

 

陆郁生收到信后,越发觉得不对劲啊,怎么才几个月,对面的曹姓男子的文风就不一样了呀,敢情换了风格?她咬着笔头思索一会,一拍案头,要不她请个代笔来换换口味?说着就往张家跑去。张白怎么说也不敢乱来,对着那封信连忙推脱,陆郁生半恐吓半调侃他说你再不写我找你老子告状去,反正信你也看了!

张白一脸无畏,你找啊!我不怕!又不是我干的!

陆郁生转头就走,张白见她真的往大厅走,装不下去了,把她拽回来,我写,我帮你写。

陆郁生坐在张白旁边,盯着他动笔,一边提醒他下边写什么,一边瞥着书房有没有人靠近。张白越写越虚,撂笔,不行了,我写不下去的。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?

陆郁生鄙视他,你还没有诸葛恪胆子大呢,行了,剩下的我来,不用你了。就在这时,张允空降书房,他们面对张老爷子一下子懵了。

干嘛呢?啊,郁生你来啦。

陆郁生乖巧点头,嘴巴甜甜问候着张老爷子,使劲吹捧他老人家,趁张允笑的时候赶紧示意张白把信藏起来,张白配合默契。

张允让张白送陆郁生回家,张白本来想拒绝,但陆郁生一口答应下来,走吧走吧。

快把东西给我。

会出事的。张白在他父亲走后一脸焦急,你们别写信了吧,好不好?

我们一没通敌,二没叛国,怕什么,别怂。陆家就没有怂这个字!陆郁生咬词清晰准确,那“怂”字的发音可谓咬牙切齿般伶俐。

张白看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一晃一晃回到家中,摇头叹气。

 

后来吴魏继续战争,曹休带伤回洛阳,曹肇很怕他父亲察觉他假冒父亲名义跟江对岸通信的事情,又不好藏着掖着,等他父亲准备睡的时候,坦白了。曹休笑了,说应该是陆公纪的小女儿吧,记得公纪提过她叫郁生,你小时候我还想跟他谈谈儿女亲家的事情来着,幸好没有谈……

曹肇默念,幸好没成。

结果曹休来了一句,要是成了就耽搁人家了。

曹肇:……

 

听说曹休死了,陆郁生头一次对自己是陆家人的身份良心上感觉不安,不知道怎么回,一直搁置在一旁。

某日,张白见她心情低落,探问起通信的事情,陆郁生说八成掰了。

张白一脸无语,说得好像你们熟悉得很似的,左右不过是笔友而已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要不你再物色另一位?

陆郁生大手一挥,我没兴趣了。张白默然,对于三分钟热度的陆郁生的习性表示理解。

但是后来陆郁生越来越丧了,嘴也越来越毒了,诸葛恪见过一次,跟张白私下吐槽这小囡囡跟她亲爹似的毒舌,她到底怎么了?

张白两手一摊,不知道,估计失恋了吧?

诸葛恪惊了,不会吧,就这么一张纸还能爱上?!你还是劝劝她吧,别想不开,天才陆郎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了,还这么聪明,早逝太可惜了。

张白头一次不顾张家门面暴打了诸葛恪,他把诸葛恪轰出家门,吼道,就算我死了还轮不到陆郁生她死呢!

诸葛恪望着一向温文尔雅的张小公子,若有所思。

 

陆郁生暴躁起来连她亲兄长都打,陆宏受不了,直接还手,还忿忿不平,家里都惯着你结果还无法无天了吗?

无法无天,她还真想也不成啊!她越想越气,越气就越委屈,越委屈就打得越狠,她想念小时候在郁林郡的日子,阿父抱着她看天上的星星,唱民间的歌谣,唱诗唱离骚,吴语飘飘入耳,星星慢慢刻在她心里。陆绩脚疼,她会与母亲一起帮他熬药做针灸,哄道,阿父不怕,针不疼的。

陆绩倒是捏捏她鼻子,我还会怕吗?有没有糖吃?

有的有的。她不断点头。

阿父会带她到处逛,表面是体察民情,在她眼里就是郊外一日游了,从南边到北边,下雨天慢慢变晴天。

直到她生命里再没有那片陆绩抱着她看星星的天气。

她没有哭,抱抱阿娘,替阿娘擦擦眼泪,我们回家吧,回吴县,父亲的老家。

她过早懂得了离别生死,却不代表不在乎,她翻开父亲留下来的注释,学着父亲的样子观察星星,翻着离骚里的篇章,将生平疑问洒向夜空。

没有回答,她不知道找谁来回答。诸葛恪对她父亲的书籍感兴趣,也只是感兴趣而已,聊不到一块去,张白愿意听她不着边际的问题,但也回答不上来。于是,她试着给江对岸的人写信,信里可以谈及很多问题,不需要过度追究,就事论事,非常轻松。有时,对岸的回信之人会给她意外的惊喜。

她也盼着舅舅虞翻来看她,这样她可以跟这位可爱又可亲的舅舅一起问天问地,然后舅舅会告诉她关于星空的答案。

但舅舅很久没来了,她烦躁,于是很多情绪累积至今日爆发。

陆喜看情势阻拦不住,赶紧跑向他父亲的房间,心里埋怨道这房子怎么这么大啊,等他们打完了阿父可能还在半路上呢。

陆瑁最终让陆喜陪她到书房抄书过夜。不日,陆逊回来了,听说了这件事,喊陆郁生过来深聊。

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这位兄长的意思,突然问:“舅舅怎么了吗?”

“他很久没来了。”

陆逊不知道怎么回答,只能说虞翻到很远的地方工作了,一时半会回不来。

她意识到什么,问:“像阿父那样?”

陆逊猛然间瞧见了郁生悲哀的神情,心里一揪,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尽管这几年,他告诫陆瑁要对郁生多多关爱,时常注意她的情绪变化,无奈她敏感多疑惶恐不安的性格却在这一刻显山露水。太早经历生死的孩童,过分懂人事,对于这一点,他与陆绩深有体会。

而她,终究成了他们不希望的柳絮离愁那样,轻轻一触,万分警惕。

郁生,他会回来的。

我不信。

面对未知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,他对面的少女毫不犹豫戳穿了虚幻表象。

 

之后,陆郁生很少出门了,她天天泡在书房里,对着那些难懂的玄学研究起来。反而张白,他拜访陆家的次数频繁了。

他们有时会在书房交流,但大多时候,陆郁生在看书,张白就在一旁看他感兴趣的书。两个人在书房消磨的时间占据了相见的大部分。

他们快成亲了。

张白问她,你会不会感到高兴一点?你来我家跟你自己家也是一样的,我们住得那么近,那么了解,你不要怕。

她没有怕,只是感觉虚妄,飘渺走动在人间,像鱼那般。

我们成亲后去游历好不好,去你父亲去过的地方,去你舅舅的会稽郡,看看你母亲生长的地方,去交州看你舅舅也是好的?

挺好的。她看着张白,少年时代一点一点随着不断流逝的白天黑夜结束了。

直到张白也离去了。

她听着寺庙里的钟声、出家人的呢喃,望着天上白云随风游移,她悄悄说,你看,多像一群鱼儿啊。诵佛念经的声音让她彻底烦躁了,她拿着张白送给她的匕首走进张家。

那是她要求张白送的,张白说香囊好不好,或者玉佩?

不,我想要这把匕首好久了。

可是它不成对。张白皱眉,这不吉利。

陆郁生嗤笑,你怎么还是长不大呀,这世上的事哪里是成双成对就是好事了呢?福祸相依,你能说是一对儿吗?

张白被逗得哈哈大笑。

她认真说,你送不送?送的话我就抱一下你。

你……你是说真的吗?张白犹豫不定,掏出钱来给店家,你看,我买好了。

还没说完,陆郁生就拥抱了他。

等一下,等一下,我们还没回马车里呢……张白不好意思地推却。

我们在这里看夜色无边,不要回到那狭小的牢笼里啦。

张白看了她一眼,笑答,好。

她到张家的时候,叹气这一片白色哭丧,她找到张白的姐姐,那是位温柔的大姐姐,她之前见过的。

“郁生,你怎么来了?”

“我来陪陪你啊,姐姐别哭了,我们看星星好不好?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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